「保持禮貌,並不吃虧。」----朱堅章教授 (1928~2005)
哎。每當我想起朱堅章老師,心裡總會響起許多「哎」字。這一個「哎」字,包含了許多情緒,有傷感、有驚嘆、有喜悅、有尊敬......,還有許多躊躇,不知道是否該寫下這篇文字。
提起朱堅章教授,其實,我並不是適合談論他的人選。因為朱老師桃李滿天下,而我只是他的旁聽學生,並且,因為自己沒有特別的讀書計畫或是衝堂緣故,我的旁聽總時數不超過十堂。
正因為我的旁聽時數不多,既談不上問學問道,也談不上對老師有任何了解,只能寫一個短短的旁聽側記。所以,雖然心想寫這篇文章已經很多年,但是,總是感到忐忑。 所以,這又是一個「哎」字----融合驚嘆、感嘆、遺憾的原因。
......
朱堅章教授是政治大學政治系教授,主講西洋政治思想史,他的課非常受學生歡迎,總是爆滿。
說朱老師是政大的風雲人物,並不為過。不過,見過他的人,總是會以謙謙君子、紳士、Gentleman去形容他。
其實,朱老師是位美男子,我想,古書上說的「美丰儀」,這三個字正是對他恰當的形容。他的「美丰儀」,表現在他的外貌、學識、與談吐融為一體。
美丰儀的朱堅章教授。(照片取材自<<誨人不倦----朱堅章教授追思文集>>) |
喜歡京劇的朱教授(左)粉墨登場。(照片取材自<<誨人不倦----朱堅章教授追思文集>>) |
我第一次去旁聽朱堅章老師的課,是在自己讀大一下學期開始不久。由於大一上學期受到教導中華民國憲法與政府的陳義彥老師鼓勵,決定去旁聽一些政治系的課程。所以,大一下學期在政治系學長張建文的帶領下,我第一次去旁聽朱堅章老師的西洋政治思想史。
當天講的主題是羅馬時期政治。張建文學長還要我早到教室,好佔位子。當天去,課堂爆滿,我才知道朱老師的課如此受歡迎,學生用充滿愛戴老師的態度上課。不只是政治系的學生,加上外系旁聽、外校旁聽,教室座無虛席。老師講課態度親和有禮,如沐春風。我覺得,朱老師上課,不僅是講學,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台風,讓我恍然感覺自己是在台下「看名伶表演」。這種宛如「看名伶表演」的感受,隨著旁聽次數,有更明顯的感覺。
由於自己本科系的必修學分多,加上衝堂,我始終沒有完整去旁聽朱堅章老師的課。只記得有一次春日上課,朱老師似乎因為輕微傷風,在課堂中途,拿出酒精衛生紙巾,慢慢擦拭鼻子。學生們在台下停下筆記,大家在台下就默默看著老師擦拭鼻子。那年頭,大多數人都使用衛生紙,所以 ,酒精衛生紙巾,看起來就是一件好特別、好高檔的衛生紙。而美丰儀的朱老師,慢慢擦拭鼻子的動作那麼優美,所以,那短短的秒鐘,我似乎看見一位名伶在表演最藝術的動作。
朱老師用完酒精衛生紙巾後,頻頻向台下同學致歉,彷彿他耽誤了誰的時間,之後,他慢慢說了幾個字:「保持禮貌,並不吃虧」。
不曉得為什麼,「保持禮貌,並不吃虧」,這八個字,竟是朱老師留給我,最深刻的一句話。這麼多年後,若想起朱堅章老師,我只記得這八個字了。
朱堅章老師桃李滿天下,而我只是個旁聽時數不超過十堂課的旁聽生。我們唯一的互動是在2002年冬天,政治系為呂春沂老師舉辦的追思會。
呂老師的追思會上,主持的同學邀請朱堅章老師上台說幾句話,朱老師只在台下向大家鞠躬,簡單的說了幾句
「這麼多同學都來了,今天我就不多說了......」,便開始了整個追思會。
由於呂春沂老師在美國過世的消息很突然,因為我與呂老師有一些課後往來、閒談,我們比較親近,所以,當時我傷心極了,彷彿內心一盞明燈突然永遠熄了,哀傷極了,我在追思會上忍不住一直低聲哭泣。追思會畢,大家都贈送呂老師一朵白玫瑰後。朱堅章老師突然走到我身邊,問我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也許他想安慰我一下吧。......從此舉動,也可以看出朱堅章老師紳士的一面。數月之後,我才寫了一封短信,向朱老師自我介紹、報名字。很可惜,我們相識很晚,也沒有任何機會有任何互動了。
之後,朱堅章老師被同性戀戀人控告的事情上了蘋果日報。媒體也因此有了相關報導。我曾經就此一事請教當時的蘋果日報社長杜念中,「為什麼沒有採訪朱堅章老師呢?讓當事人做個回應?」杜念中先生告訴我:「當時朱堅章老師在大陸旅行,聯絡不上。」其實,杜念中先生曾經在英國留學時,認識當年休假也去了英國的朱堅章教授,兩人是相識的。既然杜社長認識朱教授,新聞事件發生了,兩人又認識,不可能在新聞處理上不做聯繫、採訪此新聞。雙方認識卻又因為聯絡不上無法做即刻的回應採訪,可見,媒體工作者實在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內心壓力。
2005年夏季,朱堅章老師辭世。當年秋季2005年9月28日(星期三),我參加了朱堅章老師追思會。地點是在政大四維堂,去的人很多,四維堂爆滿了,就像是朱老師從前的課堂,座無虛席。印象中,致詞的來賓包括李煥先生、朱教授的得意門生江宜樺教授、厲耿桂芳女士等。
追思會後,我從四維堂出來,意外看見一位穿著白襯衫的男士,站在四維堂外痛哭。我很驚訝看了看他。過往的追思人群陸續經過,秋老虎的太陽光,人人也都看了看這位痛哭的男士。大家都是「真君子,看一眼」,不問也不多說。想必其中有些故事吧?但是,人人只是默默地經過、望一眼。走過。不多問也不多說。這一幕,很難忘,我一直記在心中。
之後,我輾轉在網路上人間福報的報導,得知朱堅章老師過世前簽下大體捐贈同意書。我後來明白:人過世後,大體必須浸泡在福馬林一段長時間後,才能作解剖之用。朱老師這麼做,顯示他的豁達。朱老師在他的<<誨人不倦----追思紀念文集>>內,曾經提到,他不打算被舉辦追思會,覺得「沒什麼意思」。這真的很符合朱老師的風格,他認為個人生病是小事。真的是「人狠話不多」。
<<誨人不倦----朱堅章教授追思文集>> 由朱堅章教授追思會編輯,2005 年9月28日教師節出版 |
時間過得很快,台灣社會的面貌和過去有了很大的改變。現在,人們流行的是「嗆」「酸」。
其實,「嗆」「酸」,只是政客與名嘴的表演秀。但是,「嗆」「酸」風氣早已經從廟堂之高流入民間巷弄,成為日常。
不過,我始終相信,「嗆」「酸」只是一時的口舌之快。雖然「嗆」「酸」能夠表面上贏個先機、占人便宜,但是,絕非行走社會的最大公約數,「嗆」「酸」之後得到的內傷更大,絕對只是一時快意罷了。
「保持禮貌,並不吃虧」。就讓我永遠這樣紀念朱堅章老師,以及那美好、恬靜的校園歲月吧。
並謹以此短文,祝賀 所有的老師:教師節快樂!!
附筆:謹以此短文,感謝楊日青教授、以及諸多位政治系老師、系友 ----照顧朱堅章老師的晚年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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